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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地时间10月6日，瑞典文学院宣布了2022年诺贝尔文学奖得主——法国当代著名女作家安妮·埃尔诺(Annie Elnor)。到目前为止，埃尔诺已经出版了大约十五部作品。其中，埃尔诺的代表作之一，曾获得法国“杜拉斯文学奖”的长篇《岁月》，已由人民文学出版社引进出版。此外，上海人民出版社预计将在本月内出版安妮·埃尔诺的三部重要作品《一个男人的立场》、《一个女人的故事》和《一个女孩的记忆》的中文译本。

安妮·埃尔诺，2022年诺贝尔文学奖得主。图片来自瑞典学院官网。

在即将出版的《一个女人的故事》(新修订版)中，该书的译者郭在译作《追求"真实再现"和"内心放逐"的安妮·爱尔诺》中，评论了爱尔诺女性自传体小说的创作特色。以下内容为文章。已经出版社授权出版。

安妮·埃尔诺的作品《一个男人的立场，一个女人的故事，一个女孩的记忆》将于本月由上海人民出版社出版。其中，《一个男人的立场》、《一个女人的故事》由郭·翻译，《一个女孩的记忆》由翻译。图为《一个女人的故事》(新修订版)的书皮。

《一个女人的故事》是安妮·埃尔诺对母女、青春与衰老、梦想与现实的感人叙述。在她的母亲死于阿尔茨海默氏病后，作者开始了一段令人生畏的时光倒流之旅。她试图捕捉真正的女人，独立于女儿而存在的女人，出生在诺曼底一个小镇，死在巴黎郊区一家医院老年病房的女人。

她讨论了母亲和女儿之间脆弱而不可动摇的纽带，将她们分开的疏远的世界，以及我们必须失去我们所爱的人这一不可回避的事实。在这部冷静而有力的致敬作品中，埃尔诺想为母亲争取最大的公平:把她刻画成自己。正如作者所说，“现在我写我的母亲，就像轮到我让我的母亲重生一样。”

安妮·埃尔诺是当代法国文坛最有影响力的女性作家之一。她以一个女作家独特的视角，简洁细腻的笔触，展现了二战后法国的平民生活，尤其是当代法国女性的内心世界。她开创了一种介于文学、社会学和历史学之间的社会自传体裁，以平实、中性的笔调书写个人经历和社会变迁。

自1974年第一部自传体小说《空衣橱》问世以来，安妮·埃尔诺至今已出版了二十多部作品。她的小说可以分为两类:一类是以男人的立场和女人的故事为代表的自传体小说，一类是以纯粹的激情和一个女孩的回忆为代表的“私人日记”小说。这些小说的出版往往会引起轰动，读者蜂拥而至，一睹为快。自传体小说《一个男人的立场》和《一个女人的故事》在法国分别销售了50万和45万册，引起了法国文学评论家的关注。其中《一个男人的立场》获得了1984年勒诺多文学奖，并由此走进大学课堂，成为学者们的研究课题。

她的作品题材简单，视角独特，风格质朴，体现了一种追求现实主义与心理描写融合的风格。在经历了诸多现代主义流派洗礼的20世纪法国文学中，它不仅代表了对传统的某种回归，也体现了对现代主义的某种升华。对此，尽管评论界仍有争议，褒贬不一，但这种独特的风格至少使她在当代法国女性文学中占据了重要地位。她多次被提名诺贝尔文学奖。

坚持实事求是的作风:

追求“再现真实”

安妮·埃尔诺1940年出生于诺曼底。青年时期，她先后就读于鲁昂大学和波尔多大学文学院，并获得现代文学教师资格。她年轻的时候，家里很穷。她的父亲Alphonse Duses是一名农场工人，然后是一名工厂工人。婚后，她和母亲布兰奇·杜梅尼(Blanche Dumeni)在一个贫困街区开了一家小咖啡馆和杂货店，过着平民生活。小说《一个男人的立场》和《一个女人的故事》展现了这一时期老百姓的生活图景。

男人的立场和女人的故事是自传体小说。她们以第一人称叙述，“我”既是叙述者又是女主人公，作品的“女性特质”可谓直白。

这两部小说分别讲述了出身贫寒的“我”与父亲母亲之间既亲近又分离的复杂感情。她站在一个男人的角度说:

“我想以我的父亲为题材，写他的一生，写我和他在青春期的距离。这个距离虽然是阶级距离，但是极其特殊，难以言说，就像爱情的分离。”

小说以真实平实的笔触，记录了“我”在父母的期待和呵护下，逐渐向资产阶级发展的过程中，内心世界与外部环境的失衡。通过描写“我”与父母逐渐分离的过程，逼真地再现了二战后法国下层民众的生活状态和心理状态。

安妮·埃尔诺写道:

“我在这里写的，当然既不是传记，也不是小说。可能是介于文学、社会学、历史学之间的东西。我妈出身下层，一直想改变自己的社会地位。按照妈妈的意愿，我进入了掌握语言和思维的世界。我得把她的故事写出来，这样我才不会觉得自己在这个世界上太孤独太虚伪。”(一个女人的故事)

“我明白写小说是不可能的。我只想描述一个为生存奋斗了一辈子的人。我没有权利称自己的作品为艺术，更没有权利追求作品有多精彩。我只是想客观地记录他说过的话，做过的事，他的爱好，他的人生经历。”(《男人的立场》)

从作者的上述文字中，不难发现作者在作品中追求的是用平实的语言记录社会历史的真实场景。

电影《刚刚发生》(2021)剧照。

这种现实主义风格一直是安妮·埃尔诺小说创作的指南。由于第一人称叙述的使用，叙述者和女主人公合二为一，她在用她的视角阅读、体验和描述这个世界。她的作品似乎总是一个与她血肉相连的真实故事。其实我们不必严格求证每一个细节的真实性，我们更在意的是她作品中的写实风格。她拒绝一些当代文学作品中描绘的法国生活画面。在她看来，那些故事对大多数法国人来说是不真实的，更像是人们故意编造出来的:

“当我读普鲁斯特或莫里亚克的作品时，我不认为他们写的是我父亲的童年，他的生活背景属于中世纪。”(《男人的立场》)

那么作者在作品中向我们展示的真实情况是怎样的呢？首先，她展示了当时人们贫乏的社会生活:

“他们住在一个很短的小屋里。屋顶是草做的，地面是泥土。扫地前，一定要洒水。......人们总是提前几个月想到他们的亲戚和朋友的婚礼或圣餐活动，他们带空三天，以便更好地享受机会。在村子里，一个患猩红热的孩子刚刚好起来。因为大人拼命给孩子喂鸡，孩子呕吐时窒息而死。”(《一个男人的立场》)

因为贫穷，人们会相信上帝:

“为了治病，她经常去圣里基尔和圣纪尧姆，用布擦拭圣像，裹在患处。渐渐地，她瘫痪了。他们租了一辆马车，带她去拜访圣徒。”(《男人的立场》)

因为贫穷，生存将成为最大的命题:

“孩子肚子里总有蛔虫。为了驱虫，人们会在衣服肚脐附近缝一个装满大蒜的小袋。冬天，把棉花塞在孩子的耳朵里。”(《男人的立场》)

因为贫穷，人们会有强烈的自卑感:

“父亲害怕失去职位，感到羞耻。......有一天，他在公证处工作，被要求第一个在文件上写“阅读同意”几个字，但他不会拼写，于是写了“阅读并证明”。这种事情让他觉得很尴尬。在回家的路上，这个错误让他一遍又一遍的痛苦。耻辱的阴影。”(《男人的立场》)

基于这样的生存状态，人们的出路无非两条:要么破罐子破摔，要么为改善生存环境而不懈努力。我父母选择了后者。他们先是改变了自己的雇农身份，去了工厂打工，然后从工人变成了小商人，小心翼翼地经营着自己的小店。然后，他们把最大的理想寄托在独生女“我”身上。他们省吃俭用，把她送到了当地最好的私立学校，只有富人才能上得起。

“我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把自己的理想换成了这种‘希望我能过得比他们好’的理想。”(《男人的立场》)

艰苦的生活条件促使父母下定决心把女儿往资产阶级方向培养，这成了他们年复一年挥之不去的梦想。女儿拿奖学金，出国读书，被周围所有的人羡慕，这一切都让她们对资产阶级的生活产生一种莫名的欣赏和仰望，同时也更加自卑于自己的平民身份。

这种生活体验的细腻和深刻，显然来自于安妮·埃尔诺自己的生活体验。显然，作家熟悉平民生活的各个层面，了解下层平民的共同社会心理特征，知道如何从人们的生活环境中解读个体心理活动，揭示他们的社会动机。首先，她关注社会中的人，她尽力表现个人心理活动与社会生活之间的内在逻辑。我们可以看到，因为作者既有感性的生活，又有理性的分析，所以她的作品更真实、更典型，这可能是很多作家所不具备的。再加上作者的女性视角，这些作品都带有特定的性别色彩，这就使得它们读起来不一样。

长期以来，女性写作常常受到男性主导的批评家的歧视，被贬为“自我主义”。诚然，我们不得不承认安妮·埃尔诺的自传体女性小说大多是写个体的感受，讲述女性人物自身的故事，但同时，她的叙述也涵盖了一般社会意义上的个体和群体。在她的作品中，个人和社会的维度微妙地交织在一起，用个人的故事来理解和展现她赖以生存的社会，拓展了传统女性文学狭隘的视野。尤其是作者把握了女性私人故事与社会历史张力的关系，使她的作品具有了更丰富的审美内涵，体现了一种具有现实深度的女性文学的审美价值。换句话说，她的作品不再只是个体女性生活的记录，而是时代和社会的一面镜子。

可以看出，她的现实主义风格体现了法国文学的现实主义传统，但在回归传统的同时，我们也会发现她在心理描写上吸收了一些现代主义的成分。

女性视角的心理描写；

“内心放逐”解析

安妮·埃尔诺的作品主题大多以女主角的私生活为背景，涉及她的家庭、父母和她自己的爱情。它们属于“私人叙事”的范畴，其中最具表现力的是展现女主人公的情感、经历和心路历程。因此，安妮·埃尔诺从女性视角进行心理描写成为其作品的一大特色。

电影《刚刚发生》(2021)剧照。

安妮·埃尔诺作品中的女主角出身卑微，却很有天赋。她没有辜负父母的期望，在私立学校表现出色。但是她的想法也从简单变成了复杂。换句话说，“我”越来越觉得家人的社会地位卑微。在和同学交往的过程中，如果有同学要来她家玩，她总会提前向同学声明:“你知道，我们家很简陋的。”即使是“我”结婚后，藏在心里的自卑依然在夫家挥之不去，夫家出身于高级知识分子家庭。

“比如在他(丈夫)家，如果杯子破了，马上就会有人喊，‘别碰，因为已经破了。’”(《一个男人的立场》)

对于已经进入另一个班级的“我”来说，和父母的感情是复杂的。一方面，他们是生她养她的父母，是希望她“过得比自己好”的亲人；另一方面，亲人之间没有相互的理解，没有灵魂上的交流。于是，“我”不可避免地陷入常人无法理解的痛苦。是一种根深蒂固的痛，是一种灵魂的煎熬。“我”把这叫做“内心的放逐”。

女主角内心的矛盾来自于她同时生活在两个阶层。她在平民阶层长大，有着刻骨铭心的感情。同时，她也跳出了出身阶层的束缚，步入了更高的阶层，进而以全新的视角俯视自己曾经生活过的世界。作者对这种“内心放逐”的理解，完全取决于细腻的心理描写。

不难发现，在女主角讲述的故事中，现实叙事和心理描写已经相辅相成，融为一体。这里，我们试着从小说叙事形式的角度来分析安妮·埃尔诺作品中心理描写的主要特征。

首先，如上所述，她的作品在叙事形式上采用了第一人称“我”的自传式叙事模式，叙述者和女主人公合二为一，用女性的眼睛和心灵直接看世界。这样作者完全避开了男性话语，方便直接表达女主角自己的真实感受和经历，直接展示自己的情绪和心路历程。显然，从创作角度来看，以“我”为出发点，更有利于表现人物复杂多变的情绪、心境和内心世界，也更便于揭示个人“隐私”。虽然这不是女性文学的专利，但也算是以文学的方式展现女性自我的有效武器。

其次，他的作品一般采用记叙文和议论文的叙事形式。比如《一个男人的立场》《一个女人的故事》，回忆了我父亲和母亲生活中的很多瞬间。叙述者常常暂停叙述过去的过程，把读者从过去拉回到她“写作时的现在”，详细讲述她在写作每一段时的感受，做一些评论。

作者通过这种叙述与讨论的叙事方式，将过去的场景与“现在”的感受交织成一个特殊的时间画面，让回忆者(女主人公)透过“现在”的维度看到过去，让过去更清晰，让意义和感情更厚重。这样，作者巧妙地表现了女主人公的心理活动。比如在这两部小说中，这种手法给了女主人公“我”通过反思过去来忏悔和治愈自己的机会，使我被放逐的灵魂得到了一点安宁。这种叙述和讨论的方法使读者强烈地感觉到故事的讲述者和女主人公就是作者本人，故事是真实的故事，从而增加了真实感和感染力。其实我们可以相信，作品中的“我”在很大程度上不仅仅是作者本人，也不一定是她本人，因为我们这里要做的不是发生学考证，而是对文本风格的审美批评和鉴赏。

电影《刚刚发生》(2021)剧照。

最后需要指出的是，两部小说的主题本身就使心理描写具有了标题的意义。这些小说都是围绕女主人公的“私人叙事”，其主题和话语反叛了传统作品偏好的宏大叙事，倾注了边缘个体的情感体验，开创了当代文学的“私人小说”模式。所以我们可以看到，在安妮·埃尔诺的作品中，女主人公往往面对一个矛盾而又无奈的世界，只能逃进自己的心理世界，选择内心的放逐。

简单朴实的语言

安妮·埃尔诺的大部分作品短小精悍。纵观两部小说，都是以日常生活为题材。在她的作品中，我们看不到跌宕起伏的复杂故事线，也看不到惊心动魄的宏大场景描写。我们看到的大多是日常琐事的记忆。但作者用清新质朴的语言来表达自己的故事，把平淡而充满生活气息和活力的细节展现给读者，把平凡而真实的生活表达得恰如其分。

安妮·埃尔诺的小说大多采用平淡的叙事基调。她在汩汩流水般的叙述中极力压抑自己的感情，让人物的内心世界得以充分展现，让生活的本来面目得以呈现。例如:

“我父亲喜欢在咖啡馆和家里聊天，但是在那些说着非常标准法语的人面前，他会沉默不语，或者话到一半停下来，用手势说”不是吗？”或者干脆说“不”，然后向对方示意，替他走下去。父亲说话总是小心翼翼，生怕说错了会像当众放屁一样出丑。”(《男人的立场》)

在语言的使用上，安妮·埃尔诺是独一无二的。她的作品语言自然，简洁流畅，朴实无华，但其实是原创的。她从不使用长而复杂的句子，多使用单句、省句、结构松散的日常口语句子，通俗易懂。她很少用夸张的形容词或修饰词，她认为只有白描的笔法才是最准确的。她说:

“女性小说里有那么多近乎疯狂使用的形容词，比如傲慢的表情、阴沉的声音、傲慢的语气、讽刺的语气、尖锐的语气等等。我想不出现实生活中身边有谁能用这样的话修饰。感觉当时一直在用这种很唯物的语言写作，而不是用当时没有或者不可能有的词汇。我永远体会不到运用隐喻的魔力，体会不到运用文体修辞的乐趣。”(羞愧)

“我尽量贴近我听到的单词和句子，...而我之所以这样写，只是因为这些文字和句子，道出了我父亲生活过的，我也经历过的世界的界限和色彩。这是一个语言表达现实的世界。”(《男人的立场》)

当然，平淡不代表无趣。这需要作者极高的写作技巧。这种写作风格强化了作品厚重的现实感和现实主义，透露出作者追求真实叙事的努力。

简单的语言成为安妮·埃尔诺表达思想感情的最重要的方式，也构成了她小说的审美特征。

电影《刚刚发生》(2021)剧照。

文学评论界有人认为她太专注于普通人的生活。然而，安妮·埃尔诺认为，为生活在平凡生活中的人们解释真理是艺术的最高命题..多年来，作者一直坚守平民立场和视角，反抗以权力形态和知识精英文化形态为主流的文化世界和空。她说，“我背叛了传统的文学创作，也就是我大学学的创作规律”。她试图通过写超市、公交车、堕胎等“无足轻重”的事情和“世俗琐事”来颠覆文学和社会的固有等级。，这些都是文学所不齿的。

当谈到小说的形式时，她认为这是在必须说些什么时导致谈话的形式。她从新小说中得到的启发是“写作是探索一种形式，不是抄袭。”在“写什么”和“怎么写”的问题上，她没有犹豫，也没有感到迷惘。她声称自己不追求终极价值，只是表达自己对生活的体验和感受。只有把握住自己心灵自由的标杆，他的作品才有长久的存在价值。这或许是对他创作风格的最好诠释。

作者/郭

摘录/安业

编辑/青

校对/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