瓦斯是什么意思(瓦斯的概念)

11月5日下午，多云无风。

晕倒几秒后，周青峰本能地爬上了山坡。煤矸石撞击带来的疼痛让他有了一点嗅觉:一股刺鼻的硫磺气味。

10多米深的斜坡下，5名倒下的同伴没有再动。

事故发生前半小时，周青峰背着铁锹，顺着煤矸石坡下到沟底，打算运一具尸体。这具尸体是周青峰的妹夫连世六，一天前他来这里捡木炭时摔倒在地上。周青峰以为姐夫摔死了，就让其他村的4个村民帮忙把尸体运回家。

六个人死在山脚下。

“倒地比被枪打死还快。”侥幸逃过一死的周青峰事后判断，正是这种气味，硫磺的气味，让他们倒下了。

根据山西省河曲县的官方报告，刘连石和五名男子都死于中毒，硫磺地质，废石堆积，阴雨天气和综合因素导致的事故。这个垃圾场属于一公里外的马地沟煤炭公司。经查，该项目未办理立项和环评审批手续。

按照当地的说法，这是一起“偶然事件”，但记者走访当地发现，造成6人死亡的事故背后，也折射出当地煤矸石排放的混乱。很多煤矿跟村里签了几个山沟，然后把煤矸石倾倒到附近的山沟里。填了一个沟，上面盖了黄土，然后继续往另一个山头上倒。中毒事件发生后，一些煤矿停工几天以逃避检查，随后恢复正常。

视频|山西致命煤矸石调查:有害气体致6死1伤“人倒比枪快”。

11月5日，村民及家属下到煤矸石坡，准备抬尸，随后有5人掉下来死亡。村民手机视频截图

拿起木炭去死

这起事故源于河曲县旧县乡杨家洼村民刘连。

11月4日下午，63岁的老人开着三轮车出了门。他要去后山捡一些过冬的煤。

从路边的家出发，绕过两个山头就是一个垃圾场，在杨家洼村和丁家沟村的交界处，几乎每天都有煤矸石掉下来。一位村民说，附近马底沟煤矿的煤车皮经常来，煤矸石块带着烟尘滚进山沟。

煤矸石是一种成煤伴生物，因其含碳量低，通常在采煤和洗煤过程中被筛除。对于煤矿来说，这是浪费，但对于当地村民来说，部分含碳量高的煤矸石和混在里面的少量煤炭，足以支撑他们在冬天取暖。

11月，山西北部的夜晚已经到了零度。往年这个时候，村民会走十几分钟山路，带回几块单煤石头。村民们对垃圾场并不陌生。入冬前，山上的草是黄色的，一些村民在上面散放着羊。刘去收木炭，他的家人并不担心。

那天晚上八点左右，山村里几乎没有灯光，刘还没有回家。

妻子慌了，哭着给哥哥周青峰打电话。周峰上了高中。他退休后靠背《周易》当了风水师，妹妹经常打理家里的事务。

他和刘连的侄子进山寻找。晚上十点，他们接到了警方的通知，在矸石坡下发现了刘连的尸体。周青峰说，看到尸体时已是深夜，他以为姐夫已经“摔死”了。

三面环山，路很难走。他打算第二天找人把尸体抬出去。当时他只是用毯子盖住了尸体。

周峰发现了“敢死队”。他的风水生意大多是白做的，经常和“敢死队”打交道。这是附近村镇的人自发组织的队伍。它经常帮助其他家庭抬棺材和埋葬死者。这里远近闻名，被村民戏称为“敢死队”。

5日中午，队长任华强从周青峰手中接过了这笔“生意”，带着4名队员，每人150元。

任华强记得，当天，他和9名队员刚为另一户人家做完无用功，队员们抬着棺材，赚了120元。与周青峰的出价相比，算是高了。在场的队员大多是去打井的，只有任平昌和韩生接了活。任华强于是叫来邻村的王毅和任平国，组成了一个四人抬尸队。

“周青峰在电话里说，他姐夫捡炭摔死了。我们来帮忙抬吧。”任华强说，当时没有人知道刘莲的真正死因，所以队员们去现场的时候，都以为只是一件普通的白事，没有任何防范措施。

下午一点，司机杜安去接四个队员。按照惯例，车上还装着丧服、锅碗瓢盆等。队员们都是熟悉的面孔，在路上聊天。他们还不知道，一场致命的危机离他们越来越近。

11月27日，造成6人死亡的煤矸石堆放场暂停营业，周围拉起了警戒线。新京报记者李铭摄

“倒下比枪还快”

车停在矸石坡上，四个人踩着松散的矸石堆顺坡而下。

领头的拿着一把铲子。他需要铲掉茂密的草丛，开出一条路来运送尸体。

下午四点，山头灰蒙蒙的。前一天下着小雨，一天比一天阴，站在坡上的杜安感觉不到风的方向。

“敢死队下去十多分钟，边走边开道，一直走到刘连尸体边上。”那是两个山坡之间的山沟，只能站一个人。杜安回忆说，当时四个敢死队前进，刘连的大儿子跟在后面，周青峰站在最后。斜坡上，刘连的侄子正等着接尸体。

路修好了，杜安打开手机录了一段视频。画面中，灰色的矸石坡下，前方的老人还在弯腰铲草，他离尸体只有一步之遥。6个人穿着普通衣服，没有人戴口罩。

一分钟后，事故发生了。

杜安看到领队上前运尸，顺着矸石坡往上拉，没动几下就突然倒了下去。后面的三个队员冲上前去帮忙，然后都倒在了地上。一眨眼，后面两人倒地不起。

“几秒钟，一下子全倒了，比枪还快。”刘连在坡上的侄子看到这一幕，赶紧下山救人。人没拉就摔倒了。“我猜他们是被毒死的。”曾经在煤矿工作过的杜安跟着往下走了几步，很快又爬了回来。

这时，倒地的人中，刘连的大儿子和周青峰醒了，爬上了斜坡。

周青峰形容，好像突然一阵旋风袭来，他被拉倒在地。“我晕过去了，就马上爬起来了。”

幸运的是，他被矸石砸伤，倒在了斜坡上。“鼻腔刺痛，无法呼吸。”

杜安打电话报警，并将周青峰送往医院。一个多小时后，任华强接到消息，赶到现场。“当我第一次到达斜坡时，我感到窒息。有一氧化碳和非常刺鼻的气味。”在硫矿工作过之后，他断定那是硫磺的味道。

救护人员赶到后，坡下几个人已经没有了生命气息。

算上刘炼，两天就有六个人死在这堆废物下面。

11月14日，忻州市政府网通报了这起事故，称河曲县成立的专家组判断，特殊的地质条件、地形地貌、煤矸石堆积、气象条件是造成死亡的主要原因。事发周边为高硫地质矿床。上世纪70年代硫磺矿开采，硫化氢等有害气体可能溢出，矸石堆积也会释放硫化氢等有害气体。

这印证了在场人士的判断。此外，据河曲县气象局监测，11月4日至5日，老县城丁家沟地区4日有降雨，4日至5日连续两天，风速低、湿度大、雾霾。这种当地特殊的气象条件不利于有害气体的扩散。

事发地点塌陷区为弃土矸石与山坡交汇处的洼地，北向东背风，通风条件较差。该地区在微风、静风、高湿度等气象条件下，有害气体容易聚集占据，导致空气体中氧气含量降低，容易造成窒息性休克伤亡。

事发后，当地监测机构对事故现场和废土矸石复垦现场周边大气环境进行了监测和采样。监测数据显示，在事发现场布置的三个监测点中，硫化氢小时浓度已连续监测两天，均超过《恶臭污染物排放标准》表1中的二级标准(0.1mg/m3)，一氧化碳小时浓度曾一度超过《环境空气体质量标准》表1中的标准(。连续两天监测地面以上风向铺设的参考点，一旦硫化氢超标，一氧化碳不超标。

渠县某煤矸石堆场门口的录取通知书。新京报记者李铭摄

《敢死队》

医生周青峰诊断为混合气体中毒，需要每天吸氧进行调养。

周青峰说，没人知道那里会有毒气。

任华强也觉得，失去生命的6个人，在铁甲里待了很多年，半辈子都在和煤矿打交道。谁也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故。

事发后，家属并没有表现出任何责备，但他还是陷入了深深的自责中。死去的兄弟叫任，是他村里的，另外两个也是十几年的老朋友了。

任华强说，十几年前，他当村干部的时候，村里穷，一人五分活不下去。他组织村民们在业余时间做一些辛苦的工作，比如扛米和面，挖井搬砖，抬棺材埋人，这些都是别人不愿意做的事情。时间长了，这支队伍被村民们戏称为“敢死队”。

队伍里全是上了年纪的或者下岗的劳动力，他们一起干活，从一块钱到现在的一百块钱。今天大概有40个敢死队，其他乡镇的人也加入了进来。

任华强有一个敢死队的通讯录。他在烟盒上写下每个人的名字和电话，密密麻麻，涂抹涂改。他觉得本地人能吃苦，队员外出打工经常受伤。车祸和跌倒很常见。他拍拍自己驼着的腰，这也是干活时擦伤的。

任的普通女婿跟着岳父进了敢死队，平时在煤矿干活，休息日和老人一起干活。这种劳动只能换来一些补贴。好的时候一个月89。

在女婿的印象中，60岁的任平时工作努力，不输年轻人。他一次能扛一两百斤米袋。冬天，他也在和自己的胳膊搏斗。当他热的时候，他往肚子里倒一些冷水。

这些球员有着山西北部人的共同特点。熟悉他们的村民都说，这些人不知疲倦，愿意帮别人干活，愿意断两天玉米。闲暇时，几个人聚在一起打打扑克，听听几段晋剧，日子过得虽苦却很舒服。

和他们相比，刘炼的生活在别人眼里似乎要好得多。10年前，他在村外的路边建了一排砖房，给过往的煤车打扫卫生、加水。许多村民觉得这笔收入可以让他的家庭相对富裕。

不过，刘炼生前的朋友说，他生前比别人节俭。他的妻子和大儿子相继生病做手术，一家人全靠他一个人支撑。老人善良勤劳，洗衣做饭都是他一个人做。开店多年来，他从来没有和任何人脸红过。

事发半个月后，死者陆续下葬，一个吹团吹这一家那一家，唢呐声凄惨。一些家庭已经接受了现实，而另一些家庭仍然想知道村民经常光顾的煤矸石堆如何会造成人命。

周峰(化名)在河曲县人民医院就诊，就诊卡显示他患有急性混合气体中毒。新京报记者李铭摄

木炭采集军

心里有疑惑，不仅是死者家属，还有很多经常去煤矸石堆里捡炭的村民。

杨家屯的一位村民说，事情发生在丁家沟和杨家屯村民经常出入的地方，那里没有围栏，但从来没有人出事。有村民记得，大约三年前，煤矸石被倾倒在这里。冬天，两个村的村民开着车，挑着担子下山收炭。有时候，十几个人聚在一起。

他说，近年来，随着政策的实施，每个村民每年可以收到一吨木炭，勉强够过冬。不过村民节俭，还是会去垃圾场捡一些免费的。他还在两天内取了三辆车。还有村民连续蹲点十多天，足足囤积了好几吨。

渠县四面环山，煤炭企业多。一个15万人口的小镇，农业人口就占了11万多人。这些人靠种地和采煤为生，很多村子靠近黄河和景山公园。在靠近煤厂的村庄，收集木炭已经流行了很长时间。其中一些村庄可以获得免费的木炭，而另一些村庄则需要自己支付烧火费来购买。村民收集的木炭还能卖到几百元一吨的价格，这对村民来说是一个很大的诱惑。

距离杨家洼村十几公里的曲峪村附近也能找到煤矸石。11月29日，记者在距离村子一公里外的黄河边看到，堆起来的土堆里，当干草被扒开后，一块块被熏黑的煤块石头露了出来。

一个村民坐在一座小山上敲打，把一块块煤矸石拉出来，打碎，分类，装进麻袋。他告诉记者，这是今年煤矿掉的车，认识的村民都会来收木炭。”有些矸石被黄土覆盖，有些则被直接推入黄河.”他说，村后山上还有一个很大的垃圾场，会有更多的村民去那里捡。

另一位村民也说，山上的垃圾堆从来没有阻止过村民捡木炭。很多次，他看到八九十个人被绑在垃圾堆上。在他的村子里，有杨家洼出事的故事，有的被烧死，有的摔死，有的被煤气熏死。大多数人没有理解“毒气”的说法。

其实煤矸石和煤一样，会随着热量的积累而自燃。自燃产生的有害气体会对人体健康造成严重威胁。国家发改委正式发布的《煤矸石综合利用管理办法(2014年修订版)》要求，难以综合利用的煤矸石应当采取安全环保措施，进行无害化处置。

根据事故通报，核查组进行了现场勘查、走访当地群众、调阅相关部门资料，初步查明该填海造地项目未办理立项、环评审批等手续。

11月27日，一位村民砸开煤矸石，挑选可燃部分。新京报记者李铭摄

废物处理障碍

11月27日，记者前往事发地点看到，该垃圾场已经暂停使用，周围拉起了警示红线，周围竖起了几块“远离危险区域”的警示牌。

针对此事，河曲县政府副县长高军曾对新京报记者回应。由于煤矸石堆积、地质、地貌、气象等综合因素，在事发地狭窄处容易形成缺氧空室，导致事故发生。他说这是一个偶然事件。

记者走访调查后发现，在这一“偶然事件”的背后，还隐藏着地方煤矿排矸的隐患。

如何处置这些伴随煤炭而来的碳质石块，让很多产煤区都付出了很大的努力。露天堆放，煤矸石会自燃，不仅污染空气体，还可能带来酸雨；发电需要资金投入；填埋似乎是最便捷的方式。

上述事故报告显示，根据国家发改委2014年第18号令《煤矸石综合利用》第二条、第十七条规定，国家鼓励利用煤矸石进行土地复垦，河曲县旧县乡丁家沟村、杨家洼村利用其废沟引入废土、废矸进行土地复垦，并与山西忻州神达太极麻地沟煤业有限公司签订协议，于2018年3月开始实施弃土、矸石土地复垦。

在当地一个靠近煤厂的村庄旁边，记者找到了一个垃圾场。厚厚的矸石堆积在垃圾场的山坡上。向下看，它们一层一层地堆积到山沟里。除了表层，下面都被黄土覆盖。据知情人士透露，工厂每天晚上都来这里倾倒煤矸石。每天，大约有100辆汽车一辆接一辆地倒在一起。如果是满的，还会继续往另一个山沟里倒。

煤厂内部人士告诉记者，建厂后煤矸石已经倾倒在山沟里十几年了。“厂里和村里签了协议，把山沟里的矸石填了，现在这一带的矸石山挨着。”至于是否有正规手续，村民并不知情。他介绍，当地的煤厂一直在排矸石。有些矸石场比较正规，但也有不少垃圾。没有人会要求村民去捡木炭，有的矸石场甚至有自燃现象。

矸石倾倒在当地并非闻所未闻。记者注意到，今年9月，当地媒体曝出某洗煤厂煤矸石造成污染，且煤矸石未进行任何覆盖处理，大量煤矸石裸露在外，给村民带来不少困扰。

杨家洼事故发生后，河曲县在全县范围内进行了全面排查整改，涉事企业和干部也受到了处罚。

当地通报称，河曲县国土局已对申达太极麻地沟公司下达《行政处罚决定书》，罚款87037.7元，责令其整改。渠县环保局已根据相关规定立案，对该公司未按环评要求处置煤矸石，变更煤矸石处置方式未向环保部门申报的行为，决定按上限罚款15万元。

此外，该村作为实施主体，未经过立项审批和环评审批，利用弃土矸石作为填料，进行平地复垦工程。针对这一违法行为，河曲县国土局下达了《责令停止违法行为通知书》。因对地方巡查工作监管不力，丁家沟村委会主任苗莲、杨家屯村党支部书记刘兴田受到党内警告处分。曲县纪委对县政府多名负责人进行诫勉谈话。

(周青峰、任华强、任平昌、杜安、韩生、王毅、任苹果均为化名)

新京报记者李明

编辑甘浩、张泰灵校对张彦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