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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思毅在记不清第几次路过学校图书馆的名人画像后，决定做点什么。她想给校长的邮箱写信，索要更多陈列在图书馆大厅的女名人肖像。

那些人像被镶在金色的镜框里，默默地盯着来来往往的学生，却很少有人会注意到。在某电商平台搜索“名人海报”，会弹出上千个结果。类似的画像可能会出现在全世界无数的教室墙上，无数的学校走廊里。

2017年，陈思怡入读中国人民大学。她学习很忙，只要有整个空闲时间就会去图书馆自习空。第一学期考试周前夕，陈思怡偶然看到同学间流传的一个表情包——“考物理之前想崇拜牛顿，结果却崇拜了莫扎特”。微笑过后，她第一次注意到“图书馆里有这么多肖像”。

那天晚饭后，陈思怡又去了图书馆。借此机会，她仔细欣赏了图书馆墙上展示的肖像。一个个看过去，有康德，黑格尔，笛卡尔...找了一圈，陈思怡突然发现画像里没有女性的身影。她有点失落，但那时候，她抑制住了自己的不适。“可能只是巧合”。

校园生活平淡无奇，直到三年后，陈思怡决定想办法做些改变。

温和的“反叛”

进入高三，陈思怡一周只有两节课，空空闲时间比较多。有时她会在图书馆呆上一天。

陈思怡喜欢去安静的五楼。她打算出国读研，忙着实习和申请。2020年11月22日，一个普通的周日晚上，陈思怡浏览国外大学的相关信息，发现很多大学都有针对女学生的奖学金，鼓励她们从事学术研究，比如意大利博科尼大学，荷兰丁伯根学院。由于之前女学生比例不到一半，丁伯根学院官网也写道，“今年将鼓励更多女性报考”。

陈思怡有点感动。她想到了图书馆里的名人画像，觉得自己现在有时间和精力去“处理”这件事，并向有关部门反映了这一情况，“期望能有所改变”。然而与此同时，这个想法让她犹豫了。

陈思怡查资料发现，人大图书馆新馆是2010年12月底竣工的。这些画像比她在人大呆的时间还长。在这10年间，她不确定是否有人注意到了同样的问题或采取了行动。她想，“是我太敏感了吗？”。

向学校主管部门举报——这件事也不太符合她的性格。在朋友眼里，她一直是个低调的人。她从未想过参加定期的学生代表大会。她更喜欢收集信息，独自思考，而不是公开表达自己的观点或与他人辩论。

虽然这些画像并没有让陈思怡“一踏进图书馆就觉得很不舒服”，但她也料到如果事情公开了，会有人觉得“小题大做”，但她觉得有必要这么做。

陈思怡从小到大从来没有感受到性别带来的限制或便利。虽然她的父亲和叔叔只有一个女儿，但她的祖母一点也没有责怪她的意思。家里没有明确的性别划分，爸爸做饭比妈妈多。

她来自江苏省南部。她家有家谱的传统，但早些年就断了。陈思毅上小学的时候，家里有亲戚提出要续一个姓“陈”的全城家谱。陈思毅的父亲去参加族谱大会，拿回了“堆得有桌子那么高”的书。

告诉父亲陈思怡，她这一代是家里的女儿第一次以完整的名字进入家谱。不再是刘辰家，王辰家，或者其他什么家，也不再只是“有个女儿”，而是“陈思怡”。她打开家谱，看到自己的名字白纸黑字写着。那一刻，她很骄傲。

“近年来，人们越来越关注女性的声音，这是一个好时机。”趁着这个机会，陈思怡决定“造反”，但她不知道先做什么。她在寒风中走回宿舍，脑子里没有答案。

需要找到“更能促进解决问题的人”

当时人民大学图书馆网站综合管理平台的“意见和建议”栏目有632页，每页10篇文章。有同学反映“三楼数字阅览区没电”“一楼太冷”“有人在图书馆吃饭”“占座问题严重”，都得到了简短的回答。不过这些问题看起来和“图书馆里的名人画像里没有女性”不是一类的。

陈思怡不确定图书馆画像属于哪一类，应该反映给谁。周一早上，她早早来到图书馆，坐在座位上忧心忡忡，首先想到了自己曾经关注过的人民大学“性与性别研究会”。这个校园社团经常在学校组织一些“八卦会”，讨论性别问题，倡导“多元、包容、促进、交流”的理念。联系建立后，总统也同意了她的想法。

但陈思怡还没决定反馈给谁。她还求助于刘雨菲，一名就读于人民大学的高中生，她有从事学生工作的经验。

刘雨菲以前没有注意过图书馆的画像。收到陈思怡的微信时，他也感慨:“这件事小的时候是图书馆建设的进步，大的时候却体现了性别平等的意识。”陈思毅说，他的初步方案和学生会权益部反映，刘雨菲觉得不合适。他推测，“图书馆画像中没有女性”的问题倾向于认知层面，可能需要找到“能够促进问题解决的人”。

他向陈思怡推荐了校长邮箱:“我身边有同学之前通过校长邮箱反馈过问题，最后都得到了妥善处理。”

2002年3月，中国人民大学在官网上设立了“校长信箱”链接，接受师生员工和社会各界对学校工作的意见和建议。2012年，中国人民大学1402期的一篇文章写道:“校长信箱平均每天收到的14封有效来信中，来自学校的有5封，约占有效来信总数的36%，内容涵盖学校行政管理的方方面面，如教学管理、宿舍管理、食堂管理、教风教风、校园网建设、开源节流、后勤建设、安全保障等。上述信件得到了学校分管领导和相关负责人的重视，都在关注、研究、解决。”

陈思怡采纳了刘雨菲的建议。她立即打开邮箱，开始写信。

考虑到处理信件的老师可能不了解实际情况，陈思毅参观了图书馆的四层，仔细数了每层的画像数量:“人大图书馆一至四层都挂着名人画像，其中一至三层每层12张，四层16张，共计52张。”她还小心翼翼地从不同角度拍摄了16张实景照片，分别标注了“1楼北面右手边”和“4楼南面左手边”的字样。请参考老师作为附件。

略加思索，陈思怡写道:“历史上有许多杰出的中外女性代表，如科学界的居里夫人和王，文学界的李清照和简·奥斯汀...他们在传统社会中依靠自身力量推动社会发展的精神值得我们学习，也值得纪念和肯定。”

没有停顿，陈思怡继续写着，“作为一个即将毕业的学长，我也希望有一天，当弟弟妹妹们在图书馆学习的时候，他们的头上和心里会出现一些温柔而坚定的女性形象……顺宋世起。”

11月23日，从早上9点10分到10点13分，63分钟，陈思怡通宵做到，点了发送键。

她把这封信拿给性与性别研究协会的主席和刘雨菲看，大家都觉得写得不错。晚上，陈思怡像往常一样给妈妈打电话，提起这件事。她开玩笑说:“我最近在做一件事。”问清楚后，我妈说:“挺好的。”

那只是一个普通的周一晚上，发出去的那封信以及信里提到的那件事，陈思怡从来没有向其他任何人提起过。

如果王不怕，我也不怕

陈思怡等了一个星期。这期间她还是每天去图书馆，照常写申请，联系实习。她给自己的邮箱设置了消息提醒，总是担心这个问题。周二早上，陈思怡向一个弟弟要了图书管理员刘的邮箱，又发了一封邮件。

晚上10点50分，邮箱被馆长的回复吵醒。短短三行字，让陈思毅得到了极大的安慰:“我们将进一步征求意见，全面调研，完善包括名人画像在内的图书馆空布局，努力把图书馆打造成读者心目中理想的精神栖息地和自我完善的精神家园。”

收到刘主任的回复后，陈思怡马上发了一条朋友圈，用了“企鹅跳舞”的表达:“我希望在我有生之年，在图书馆学习的时候，头上不仅有爷爷，还有奶奶。”这条朋友圈得到了242个赞，是她好友数量的四分之一。

第二天，校长邮箱的回复又让陈思怡大吃一惊。这封回信解释了为什么名人画像中没有女性:“博物馆成立之初，校友们统一捐款，按照现有的名人画像进行布置。”这和陈思怡的猜测差不多。信末还说，它计划加入居里夫人、海伦·凯勒、冰心、李清照、吴健雄和洛夫莱斯伯爵夫人的行列。“这个工作已经做了，正在联系有人画名人画像。请稍候。”

回复中提到的6个人，最后一个名字陈思怡不知道。她马上查了一下，发现她的全名是Soost ada lovelace，世界上第一个计算机程序员。她很惊讶，因为在传统观念中，这个职业是由男性主导的。

在发到校长邮箱的邮件中，陈思毅还提到了清朝的王。从高中第一次了解到她，这个200多年前的天文学家给了陈思怡很多力量。在英国的暑期交流学习中，陈思怡也和外国留学生讨论过这位被《自然》杂志命名为“为科学发展奠定基础”的女科学家，但陈思怡身边的很多中国留学生都不太了解她。

王生活在一个女性从事科学研究不被时代观念所允许的时代。在陈思怡看来，举起望远镜看浩瀚星空，她是自由而勇敢的。遇到困难的时候，陈思怡会突然有一个想法:如果是王她会怎么做？在她看来，这就是榜样的力量。

陈思怡曾经有个网名叫“花树酱”，是性与性别研究学会在采访她的时候用的。出自王阳明“岩中花”的典故，陈思毅很喜欢它的寓意。

经过这件事，很多人不理解甚至反对陈思怡的做法，但她并不太在意，因为在她看来，这个提议是有道理的。她又一次想到了王，那个不甘做花瓶而写诗的女人。“我想，王害怕了吧？如果她没有，那我就什么都不会发生。”

从写信到收到回复需要10天。从注意到图书馆画像到成功向学校求婚，陈思怡用了四年时间。一个在人民大学读书的女生说，图书馆真的把女性画像挂在墙上的时候，她会合影。

陈思怡可能不会拍照。“这是我人生中的一段插曲。完了就结束了。”她做好了“如果这次不行，就等下一次机会”的准备。她是一个有耐心的人，不想用很激烈的态度去得到一个结果。“但无论如何，我们最终必须完成它。”

“等我成为人大的老校友，我就可以了。”陈思怡带着些戏谑的语气说:“10年不行，20年就行。”

进步快到了。

2021年3月8日，第111个国际妇女节来临之际，中国人民大学图书馆微信公众号发起“图书馆增加女性名人画像”民意调查，征求读者意见。共有16位女性入围，她们对人类的贡献包括文学、艺术、科学和公益事业，包括李清照、王、林、阿达·洛夫莱斯、阿加莎·克里斯蒂和雷切尔·卡森。

这张在最上面的位置贴了一张漫画和真实场景的图片——一个小女孩，指着图书馆墙上爱因斯坦、牛顿等男性名人的画像，配文:“在人类历史上，男人和女人是通过科学和人文创造出来的，他们的共同点点亮了世界文明的闪亮银河。”

4月6日，中国青年报·中青网记者收到了中国人民大学图书馆馆长邮箱的回复。添加的女性画像已进入绘制阶段，预计工期为4-5个月。“届时，所有要添加的画像将同时展出”。

陈思怡默默关注着人像更换的进度。在之前的投票中，她还在朋友圈为王拉了一票。得知遗像最快几个月后就要更换，即将毕业的她有些遗憾:“我应该无法见证那个历史时刻。”(应采访对象要求，陈思怡、刘雨菲为化名)

实习生文